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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有一天我这个老记者失业了,不必同情

chuzhaoxin 衣者褚
2024-09-05

【此文写于2016年11月,当时还在报社工作。两年后,辞职离开工作了近十七年的媒体。如今,赋闲已经五年多,回头看这篇小文章,颇有感慨。有些事早料到了,有些事出乎意料。不后悔,不食言,坚韧地活下去】

记者节又来了,不能免俗又要说几句。

说什么呢?想来想去,最近几年关于媒体最热的话题恐怕是媒体的衰落与媒体人的转型。对于我这样还守在传统媒体且还在一线的人来说,最有必要说的可能是需要表明个态度:假如有一天我失业 了,不必同情我。

这么说,不是矫情,是发自内心的,既然选择坚守就要承担坚守的后果。承担不起,那就活该面对最严重的后果。最近相关的话说得挺多,集纳在此作为“活该”的证据留下,提醒自己。

写新闻是门手艺

2023年5月10日,应邀在湘潭大学文新学院讲座

最近几年,纸媒的衰落或者是被唱衰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常有人问我的态度。我的态度,大概就是我最近常说的—纸媒可死,新闻长存(2022年,我已将这个说法修订为“报纸已死,新闻长存”。)。

我从来不因为自己还在纸媒工作就觉得纸媒不该死或者死不了。 任何自称媒体而失去媒体功能的平台,都该死。从这个层面讲,该死的媒体不分纸媒还是电视、网络或者其他什么的新媒体。 没有公信力、失去社会公器价值、没有读者和市场的媒体,都该死,死掉也不值得可惜。

但是,新闻死不了。传播新闻的平台和渠道不论怎么死去活来,新闻都是会存在的,阅读新闻的市场也会存在下去。 写新闻是一门手艺,手艺练好了去哪里都会有一碗饭吃。如今的绝大多数新媒体,生产原创新闻的能力低下或者很糟糕,所以不断从传统媒体挖人。将来报纸、杂志、电视、广播、网站都死了,肯定还会有其他更新的传播平台需要优质的内容。你能生产优质的内容,就不会失业。

如果我失业了,那一定是因为我生产的内容不被需要了,那么,失业就活该。

做新闻过得没那么惨

2023年4月17日,应邀在湖北民族大学文传学院讲座。

做新闻不能发财,但也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么惨。写好新闻,衣食无忧,内心相对自由,工作形式也相对自由。

做新闻,真的没有有些人说的那么苦逼,在新闻业干而养不活自己的,要么是因为太懒要么是手艺太差,除此外若还要找一个原因, 那恐怕就是又懒手艺又差。

写新闻,需要那么一点天赋,更需要勤奋,还需要内心有那么一点干净的空间。有了这些,你会获得比一般的职业相对自在一些的生存环境。至少,你工作的报社、杂志、电视台、电台、网站可以出钱让你走南闯北、接触各种牛鬼蛇神、倾听各种喜怒哀乐。这样的工作,难道不棒?

这几年,我开始带学生,倒不希望他们壮志凌云,而是希望他们先把手艺练好,将来能安身立命、养家糊口。

先练好手艺再谈新闻理想

2022年11月1日,应邀到香港浸会大学讲座

谈到新闻,自然回避不了新闻理想这事。

新闻人有新闻理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正如杀牛的希望自己有庖丁解牛那样的技艺一样。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理想,只不过其他行业不像新闻人这么爱表达。新闻人靠写字和言说生存,说新闻理想自然也就比别的行业说自己的理想更多更频繁,有时候也更矫情一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做新闻不丢人,满怀新闻理想也不丢人,丢人的是空有新闻理想而没有好的手艺。手艺没练好,空有满腔的抱负与热情,日子多半会很愁苦。

练好写新闻这门手艺,然后干干净净地写新闻,当然发不了财,,但起码不用看太多鸟人的脸色过活,相对自由。这种自由,我曾描述为“笼子里的自由”。大家都在笼子里,有的地方笼子大一点,有的地方笼子小一点。自然,逃不掉就只能选个大一点的笼子。

媒体,可以对“新闻理想”再宽容一些。有理想的人,不该去嘲笑没有理想的人,没有理想的不该去否认理想者存在的必要性。目前在我们话题所涉范围内的新闻从业者,不管嘴巴上有没有说理想,,其实都在努力实践一个大致相同的目标——尽量弄清楚某些事并说清楚这些事。至于是不是要赋予这种行为一些伟大的光环,那就随个人各自去吧。

不要丧失反省自己的能力

2023年5月15日,应媒体邀请讲座。

如果身体体健康允许的话,在一线最好能干到 40—45 岁。

这是 2011 年我第一次去复旦大学讲座公开讲的,算是所谓的职业规划了。 恕能力有限,再不能规划更远或更清晰。而这规划,只怕也随时可能会变。即便变了,也希望那晚在复旦校园里听我胡扯过的朋友们不要来指责。生在这样一个时代,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将来,哪怕是明 天呢?

在任何一个行业混久了,都容易以老资格自居。可以批评别人,却容不得别人的建议,这种霸蛮的作风在任何行业都是有害的,尤其是新闻业。新闻人需要更宽容,能听得见一些友好的异议,甚至也应该能听得见一些不友好的异议。谁能不犯错呢?具备自省的能力,其实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胸怀和眼界,可以决定一个行业发展的高度和能走多远。

媒体人可以对来自外界善意的质疑、异议更宽容,但对失范的强权、张扬的官员、与权力相互寻租的资本等显然不能。如果媒体人能把对同行的那股狠劲用在他们身上,该多好啊。真的,我们其实还可以对失范的权力、不良的资本更刻薄一点。

坚持的动力来自哪里?

2023年5月25日,应湖北省市场监管培训中心邀请给餐饮企业讲座。

做新闻,尤其是常常深入到官堆里去的人,深知当下的局势对于真正想做新闻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艰险。这种情形里,我偶尔谈及这个行业也总是希望挑几件有点亮色的事给留下的人和新来的人一些慰藉和鼓励。

这个行当,早不是什么吃香的行当。无数在这个行当里练成了 自己刀法的高手,都离开了,他们或者功成身退,或者受庙堂之迫在江湖上已经难以立足,都是这个行业的损失。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没有人能要求他们继续在这个行业里熬下去、苦下去。 自然,也没有人该嘲笑留在这个行当里继续坚守的人。眼下这世道,,离开的未必是因为勇敢,留下的也未必是因为懦弱。各有各的人生,,每个人做好自己嘴巴上倡导的那些才最要紧。

这个行当总归需要人去做。如今做新闻,很像打游击。稍微了解一点当下环境的人,都会理解。打游击,虽然大多数时间可能都躲在山里练个瞄准,但也能偶尔出去放几枪,打个小阻击。

天渐冷,有些人进屋去了,也有人留在室外。即便过去同处一室,现在不同处一室了,很难对彼此如今的处境感同身受。毕竟,室外的活还要有人干。我这种还坚持在室外的人,说的话多半是对留在室外的人说的,不打算让室内的人也都满意高兴。

留在室外或进屋,是自由,也或许有无奈。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场大火、一场爆炸、一场强拆、一场你完全意料不到的意外,可以让大家随时变得一样。

最后还是对自己说几句经常说的话:要经得起夸,也要挨得住骂。偶尔回两句嘴,然后笑哈哈。最后对围观者说一句: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褚朝新

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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